五十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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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高气爽，山岳宁静，星耀万里，夜色微朦。在东北大地医巫闾山地界，这是一个很寻常的夜晚。就是这么个很寻常的夜晚，偏偏有这么两伙不寻常的人，在夜色中，在大山里，在乱石间，在树草棘刺的扯拽下，匆匆行走，急急寻命。一伙曾经是中国民间的一股响马，由于不甘心国格被耻辱，国土被践踏，国人被奴役，舍命逞能斗外强。一伙是丧失了人性的东洋强盗，由于担忧占领区域内的人心凝聚，反抗力量的壮大，为保障统治的稳固，要在医巫闾山区域铲除异己，肃杀立威。
　　朱林山的百十号人，在大山里的羊肠小道上，借着微朦的夜色，向着一个目标前进。走过一段路，就扔下一点破鞋烂袜子。走过一段路，就停下来，在原地踩踏。形成一个疲惫不堪，忧虑不前的一圈印痕。就这样不断的重复，不断的前进。这当口，肖二臭、张三虎、独眼龙等得力手下，都提过拴挂些手榴弹、炸药包等，炸他几个解解恨。朱林山不让拴，他说：“万一小日本漏下了没刮着，那养活咱们的附近的山里人不就吃大亏了吗？那咱不就造孽了吗？不能拴，让他们追吧，让他们撵吧，让他们跟吧，有好办法收拾他们。朱林山带着他的弟兄们，到达一个险要处，在原地乱踩乱踏后，消失在大山深处。
　　石川这个还没吃过亏的家伙，有股子楞劲，沿着朱林山留下的印迹，搜索着紧跟，虽然没遇到一枪一弹的麻烦，可一路的猛追紧赶，不但连个人影也未看见，就是一点动静也没听着，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追错了方向，还是朱林山被他石川追散了伙。可从留下的痕迹看，不象是散伙，也不象是差了方向。一路的破鞋烂袜子，还有停下来辨别方向踩倒的草，都说明一个事实，朱林山对这次围剿没啥准备，不然不会这样一路无章无法。
　　就这样，狂妄自信，猖狂无忌的石川率领他的一个中队的日本兵，在深深的夜色中，一会梁，一会岭，一会峰，一会山；一会沟，一会坎，一会坡，一会川的狂奔乱窜；深一脚，浅一脚，大一步，小一步的，停停走走，走走停停，到最后，他走不了啦，前面一堵黑墙挡住了他追击的脚步。他站在那，两腿叉开，两手下垂，肚子前腆，脑袋后背，顺着黑墙往上一看，他就倒吸了一肚子的凉气，那是悬崖绝壁。
　　东洋鬼子小石川儿，紧蹦乱跳一黑天儿，刮破了鼻子扯破了脸儿，来到了一处小平滩儿，睁大了眼睛转了一圈儿，往左看，是大山儿，往右看，是大山儿，往后看，是山连着山儿，往前看，我的天儿，生平遇到了鬼打墙，竖千尺，横万丈，刀切的石壁在眼前儿，齐刷刷，立峥峥，下有根，上少天儿，左面没有沿，右面没有边儿，直上直下，影影焯焯，黑糊糊的一大片儿。我的东洋老妈咪，我怎么进了这么个地儿。他石川正在后悔自己中了招，着了道，进了套呢，只听头顶上是轰隆隆、咣当当，咕咚咚、乒乓乓，有如天崩地裂般震响。鸟在飞，兽在吼，树在摇，地在抖，一个个搂抱般大小的巨石，呼喊着，翻滚着，啸叫着，跳跃着，从天而降。砸正了的，成了肉卷儿；刮着了的，缺胳膊少脚儿；蹭着了的，没鼻子没脸儿；碰着了的，丢命没改儿。这个时候，这帮东洋小日本儿，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儿，你瞅这，他瞧那，四百只眼珠子在转圈儿，想藏没处藏，想躲没处躲，要坑没坑儿，要埯没埯儿，要沟没沟儿，要坎没坎儿，是牛犊子叫妈蒙了门儿，被阎王爷索命吓丢了魂。
　　就在这帮小日本哆哆嗦嗦、抖抖颤颤的功夫，突然间，巨石下山的声响没了，一切似乎归于平静。石川正在吸口长气，暗自庆幸自己没被乱石砸死。可另一种令石川更加胆寒的声音传来，那是歌声，一种东北特有的粗犷辽阔、豪放不羁的歌声：“小鬼子呀，莫要狂啊，天老爷飞石你尝一尝啊，小命丢了你回东洋啊，到家问问你爹娘啊，轧着了碰着了疼不疼啊，长个记性行不行啊，下辈子别再出东洋啊。”前头一阵天降飞石，后边一阵笑骂歌声，石川被劁猪割了耳朵，两头难受。这个气呀，这个恨哪，这个怒哇，他是气往胸口憋，恨往肚里咽，怒往心中闷，血往头顶窜，他刚想要发作喊些什么，一张嘴，没等话音出来，一股热腥已经喷出。这时候，头顶上又传来朱林山的笑声：“哈哈，小日本，爷爷走喽，谢谢一路护送。”胸装民族大义的响马朱林山，越过百丈崖，穿过窟窿山，他要跳出小日本给他设下的圈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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