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九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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桓容想过,此番带兵追到仇池,长安肯定不会坐视。派出援兵或是围魏救赵,让他担忧身后、投鼠忌器,都是不错的办法。
  
 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,王猛竟会想出这样的法子。
  
  杀了他,引梁州生乱,继而挑拨桓氏和建康?
  
  想到这里,桓容不禁摇头。
  
  这压根不像是王猛的作风,难道他真的已经病入膏肓、回天乏力,才想出如此阴-损的法子?
  
  想着想着,桓容不免有些走神。贾秉连续叫了他三声,都没有得到回应。
  
  “明公?”贾舍人提高声音,“明公!”
  
  桓容终于回过神来,看着皱眉的贾秉,讪讪的点了点头,道:“秉之有事?”
  
  “今岁天寒,仆夜观天象,恐近日将有雨雪。是拿下仇池还是退回武都,明公可有决断?”
  
  贾秉的话颇有深意,并非仅指天气。
  
  桓容思量片刻,没有马上出声,而是将捏在手里的书信递给贾秉。
  
  “这是?”
  
  “梁州刺使送来的消息。”桓容沉声道,“我领兵在外,长安派人潜入梁州城,意-欲-说服杨广谋-刺于我。”
  
  “什么?!”贾秉神情顿时一变,显然没有料到,长安会想出这样的主意。
  
  他和桓容的观感一样,此事完全不像王猛的作风。然而,看过书信却又不得不相信。王猛病中无奈,的确用了-毒-计。
  
  “这不似王景略素日所为。”
  
  王猛投靠氐人,早年的名声和一身才学都做不得假。
  
  以他素日所行,该是堂堂正正,从战场上一决胜负;要么就是趁桓容孤军北上,派兵拿下成县,截断粮道,借机扰乱军心。
  
  在背后下手,甚至是-毒-杀,实在无法想象。
  
  “时不待人,英雄终归争不过老天。”
  
  桓容突发感慨,不只是为病中的王猛。
  
  贾秉许久没有出声,待桓容神情稍缓,方才开口道:“明公,信上言,吕延口称返回长安,实则在梁州城潜-伏,是否该趁机动手,暗中将他拿下?”
  
  “不急。”桓容摇摇头,道,“杨使君送来书信,不可能没有应对。当务之急,先下仇池城,余下等入城再议。”
  
  “明公决定攻城?”
  
  “对。”桓容转身笑道,“礼尚往来。”
  
  长安送他如此大礼,没道理不回送。
  
  至于苻坚王猛会怎么想,是不是更欲杀他而后快,并不在桓容考虑。反正已经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,不如将刺扎得更深些,让他们日夜难安,行走坐卧都不安稳!
  
  “下令营中,尽速埋锅造饭,士卒轮番休息。另拨出五百人赶造投石器和攻城锤,无需避开城内。”桓容一字一句说道,字里行间都带着冷意,“我就是要让杨安看个清楚明白,不打下仇池城,我绝不撤兵!”
  
  “诺!”
  
  贾秉领命,迅速下去安排。
  
  桓容回到武车上,召来送信人问了几句话,随即写成一封短信,交他带回梁州城。
  
  “转告杨使君,城内和州治所之事我不插手,但是,吕延必须抓住,无论生死!”
  
  “诺!”
  
  送信人收好书信,带上足够的蒸饼和水,没有多耽搁,迅速上马离开。为免途中生出意外,桓容特地派出两名州兵护送。
  
  马蹄声消失在远处,营地中飘散起蒸饼和肉汤的香味。
  
  士卒排队用膳,领过蒸饼和肉汤,立刻三五一堆凑到一起,顾不得烫,一边吸气一边大口的吃下肚。
  
  不足的再去领上一份,吃饱的将碗筷交给厨夫,稍事休息,立刻分成几队,该巡营的巡营,该伐木的伐木,另有一百多人摆开工具绳索,专门制造投石器和攻城锤。
  
  有武车运送,这样的器具无需做得太过庞大。同样的,为加快时间,手艺难免粗糙,属于用过一次就当柴火的类型。
  
  饶是如此,成排的投石器摆出来,拉动操控杆,吱嘎声响中,木杆猛摇,巨石嗖嗖飞出,照样威力惊人。
  
  城头上,杨安身披铠甲,眺望远处大营。
  
  看到成队的士卒走出营门,砍伐的树木排成长龙,不久从营中推出数辆投石器,每每摇动,都有石块和木桩呼啸而出。
  
  杨安握紧剑柄,越看越是心惊。再观左右,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,表情未变,心却不断下沉。
  
  桓容此举不是莽撞,实为炫耀武力。
  
  他不担心泄-露攻城利器。
  
  事实上,长安不派援军,杨安又不可能向吐谷浑求援,仇池已沦为孤城。晋兵一日不撤,杨安的危机就增加一分。
  
  桓容怒于王猛-毒-计,决意拿下仇池作为“回礼”。
  
  杨安头顶的丧钟已然敲响,仇池城必要易主。是早是晚,仅在攻城的时间,以及桓容是否打算留下俘虏。
  
  临近傍晚,天空飘下一阵雨雪。
  
  冷风自北吹来,巡营的士卒加上一层厚袄,依旧冰冷彻骨。
  
  今年格外的冷,无论城内城外,不少士卒都生了冻疮,严重的甚至开始溃烂。
  
  桓容出征前早有准备,军中不只有医者,更有大量的药材,以备不时之需。哪怕不够用,不过是几桶稻饭的问题,对桓使君来说完全是小意思。
  
  城内的氐兵就没这么好的运气。
  
  仇池被围,粮价和药价一同飞涨。
  
  若非杨安下令关闭城门,不许任何人离开,估计城内的百姓早已经跑空。汉人和杂胡不必说,连氐人都对守城没有半点信心。
  
  在桓容演示投石器、推出攻城锤之后,城内更是人心惶惶。整日提心吊胆不说,家中的存粮就要见底,偏又遇上氐兵强征,美其名曰“守城之用”。
  
  几次三番下来,城内陆续有老人和孩童的饿死。
  
  蓬头垢面的乞丐挤满大街,粮铺和食肆陆续关门,哪怕出再高的价钱,也别想买到一粒粮食。
  
  谁都不是傻子。
  
  金子哪有命重要。
  
  百姓没法出城,只能躲在家里,等着城外的晋兵攻城,是好是歹,总能分出胜负。如此一来,能养活一家人的粮食就变得至关重要。
  
  城内的豪强和粮铺都有存粮,但架不住杨安几次派人上门。
  
  起初,杨安还会说几句好话,安慰众人,等到击退晋兵,必当上表长安为支援粮草的众人请功。等到朝廷的封赏发下,必对众人做出补偿。
  
  随着日子过去,情势渐渐明朗,连这些空话都不再有。
  
  长安鞭长莫及,援兵迟迟没有消息。城内的氐兵没有斗志,仇池危在旦夕。
  
  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,消极的情绪不断累积,逐渐酝酿出疯狂。
  
  征粮的氐兵不再客客气气,而是砸开房门,大肆抢劫。有护卫的豪强尚能安稳几日,城内的商户却倒了大霉。
  
  先是汉人,紧接着是杂胡,到最后,连氐人也不能幸免。
  
  氐兵不只抢走粮食金银,遇上年轻的女郎,同样会当场抢走。
  
  遇上懦弱的,敢怒不敢言,只能眼睁睁看着氐兵扬长而去;遇上脾气硬的,实在忍无可忍,抓起刀子木棍拼命都不稀奇。
  
  类似的事越来越多,在一名什长胆大包天,对一名汉人散吏的女儿下手时,愤怒的情绪终于爆发。
  
  城内的百姓拿起武器,活活打死了这什氐兵,随后有人振臂一呼,借着愤怒的情绪,直冲向东城门。
  
  这场民-乱-生得太过突然,杨安得到禀报,东城门的氐兵已被逼到城墙之上。
  
  有十余个壮汉扯开衣襟,合力拉动绞索,就要放下吊桥,打开城门。
  
  城门下,和氐兵打到一处的有汉人、羌人、羯人,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氐人!这些氐人下手更狠,没有半点顾忌,哪怕出自熟悉的部落,照样挥起刀子,半点不见手软。
  
  抢他们粮食、辱他们妻女的时候,怎不见往日情谊?
  
  现下说什么人情,都是狗x!
  
  眼见城门就要打开,平-乱的氐兵终于赶到,部分是从其他三座城门调来,部分则是出自刺使府的私兵。
  
  领兵的队主见到城门前的乱局,当机立断,令弓箭手开弓射杀。
  
  无论汉人、杂胡还是氐人,凡参与民-乱-者,一概无需留情。
  
  两轮弓箭之后,城门下倒伏十多具尸体。众人先是一惊,继而被鲜血刺激,爆发出更大的愤怒。
  
  “老子和你们拼了!”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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